馬雪芳
我與毛豆的情結,可追溯到近五十年前我在讀高中的時候。
1976年,我在傢鄉的莫城中學讀高一。放瞭晚學,我依舊像讀初中時一樣去溝渠邊、河灘邊、竹園邊、田埂上割一大圓眼籃羊草、兔草——父母親在隊上起早摸黑苦苦地掙工分,一傢人的生活全靠著他們呢。我在讀初中的時候中午吃飯是回傢吃的,首先是學校沒有食堂,再是學校離傢步行僅二十分鐘時間。讀高中中午吃飯隻能在學校吃瞭。學校在莫城鎮上,如果也回傢吃飯,走得再快來回也要近三個小時,根本來不及瞭。
早上去莫城中學上學,在米窩裡抓把米在鋁飯盒上用鉛角子刻有自己名字的飯盒裡,吃多少抓多少,鋁飯盒裝進書包,到學校再在水棧上淘米,然後花一分錢蒸飯費把鋁飯盒交給廚房裡的老林師傅,碼在屜格裡,到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全校學生像上戰場一樣轟隆隆沖向井臺邊的幾溜一字排開的屜格,取到寫有自己名字的飯盒後趕緊到食堂窗口排隊,花兩分錢往飯上打兩勺咸菜湯或冬瓜湯,打到湯後立即走向走廊或操場——學校食堂沒有大廳的,從褲袋裡抽出一雙筷子,“嘩嘩嘩”地扒起飯來。
那時沒有雙休,隻有單休,這樣一個月最多要上二十五天課,午飯即使打個湯,加上蒸飯費,也要花上八角多錢。有時父親到月底忘記給我蒸飯費、菜金瞭,我隻得向傢庭富裕點的同學借一角兩角錢,我很想自己從傢裡帶一點菜到學校,這樣就能在中午吃到至少比咸菜湯或冬瓜湯好吃點的菜,又不要向同學借菜金瞭——借錢的尷尬滋味隻有借過錢的人才有體會。然而,傢裡有什麼菜呢?“西瓜”桶裡二三十個雞蛋是備著招待從比較遠處來的親戚的。
深秋的一天傍晚,我照例在隊上田野裡的田埂上割草,發現社員在深秋前收割毛豆後還遺留很多當時的落腳毛豆,現在這些毛豆剛好長得很精神呢。我一邊割草一邊采摘毛豆。這些毛豆大而扁,兩旁水稻的遮擋,陽光就照不到,這樣毛豆就格外碧綠。回到傢,我把三四斤帶殼毛豆的頭尾用剪刀剪掉一點,去後河的水棧上洗凈,放在灶頭上的小鍋裡煮。一會兒,毛豆的清香就在灶間裡彌漫,這種香似空山新雨後樹木與山石的混合香,又似曬幹的新稻柴與曬幹的狗尾巴草的混合香,你會不由自主地一會兒一會兒要猛吸幾下,想盡量把這種香味留在身體裡。
我在學校吃午飯,菜就是裝在搪瓷缸子裡的一大缸子這個煮熟的帶殼毛豆。毛豆子除瞭清香,更是微甜、純糯。兩三個星期,我在學校吃飯的菜吃的都是這個毛豆。後來我把毛豆變換一個法子吃,就是剝去毛豆殼,把毛豆子放在搪瓷缸子裡,撒一點鹽,倒一點醬油,加進一湯匙熬熟的菜油,花一分錢蒸菜費蒸毛豆子湯吃。果然這個吃法要優於前邊的吃法,湯鮮美、毛豆子更糯,吃飯有醬油毛豆子湯喝喝瞭,感覺飯更香瞭,還節約瞭一分錢菜金。
那時是十七八歲的小青年,上課上到十點多鐘,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瞭,怎麼辦?沒有餅幹,沒有面包,唯一的辦法就是熬一熬。後來我就想到,去田埂上割草晚半個小時回傢,這樣就多收獲瞭些毛豆。我把帶殼毛豆煮熟後,攤在匾子裡,第二天上學前把匾子裡的毛豆去放在井臺邊的洗衣臺上曬。我把曬幹的帶殼毛豆剝出毛豆子,裝一點在褲袋裡。等到上午上課肚子餓瞭,一下課我從褲袋裡掏出些曬幹的毛豆子吃,既是零食,更是糧食。這樣,肚子少餓瞭,聽課效率就更高瞭。我有時還把毛豆子和幾個坐在我周圍的同學共享,大傢對我感激不盡。我想,我後來能“逆風翻盤”,順利考上中師,這與在我上課肚子餓的時候有這些毛豆子給我增加體力,提高瞭學習效率,不是沒有一點關系的。
今年的深秋又來臨瞭,我自然而然地想到瞭近五十年前放瞭晚學在隊上田野裡的田埂上采摘毛豆的情景,感慨萬千,也因而對今天的幸福生活倍加珍惜。
作者簡介:馬雪芳,江蘇省常熟昆承湖外國語學校美好教育研究院執行院長,中學高級教師,蘇州市語文學科帶頭人,《快樂學習報》執行主編,長期致力於小學生閱讀、作文研究,出版專著4部,在全國各地 報刊發表教育散文、教育教學論文1500多篇。
《巴蜀文學》出品
主編:筆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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