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蔭
在長江邊上有個莊子叫柳傢莊,莊子上有條河叫橫港河,河上有座木橋叫“扒灰橋”,橋上記載著公公沈老四和兒媳婦夏牡丹的故事。
柳傢莊人稱不能生育的男人叫“棉花客人”,筆者揣摩瞭大半輩子,沒有弄明白這個詞的含意。
人們說莊上豆腐坊掌櫃沈老四的兒子沈小虎是棉花客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六十年代,柳傢莊的冬天很冷,河裡結滿瞭冰,常常成群的孩子在冰上滾鐵環、打皇帝,八歲的沈小虎就是其中一個。
意外總在瞬間發生,就在玩得正歡時,沈小虎踩到瞭薄冰處,滑進瞭冰冷刺骨的河水裡。人雖撈上來瞭,命也保住瞭,命根子卻凍壞瞭,成瞭棉花客人。
轉眼間,沈小虎到瞭十六歲,曾經和他一起冰上玩的孩子都成瞭孩子的父親瞭,卻沒有女人肯嫁給他。沈老四做豆腐二十年瞭,也賺瞭不少鈔票,就那三間高大寬敞的瓦房在村子裡也是絕無僅有的,看到兒子討不上老婆,做父親的心急如焚。
做豆腐的原料是大豆,柳傢莊屬於江南魚米之鄉,周邊隻產小麥、水稻,原料難得,自然豆腐坊很少。沈老四是獨市,做出來的豆腐供不應求,在整個周邊是壟斷瞭豆制品市場,所以能賺到錢,是當地響當當的土財主。
據說,沈老四有個親戚在華北平原的葉縣,那裡盛產大豆,王沈四每年都去挨傢挨戶收購,再用船裝回來,裝一船大豆夠用一年。那年秋天,沈老四去葉縣收購大豆時,帶回瞭一個女子,女子那年十五歲。那裡因盛開牡丹,父母給她取瞭個名字叫夏牡丹。
有人說夏牡丹是沈老四收購大豆時拐回來的,也有人說是用幾串銅錢買回來的。夏牡丹雖然才十五歲,已發育得婷婷玉立,微胖的身材,玉潤珠圓,一雙大眼睛,兩條粗壯的辮子,“粉胸半掩疑晴雪,醉眼斜回小樣刀”,還真似一朵含露綻放的白牡丹。
沈老四把夏牡丹帶回來做自己兒媳婦的,為的是生個後代,沿傳沈傢後代。
沈牡丹來到瞭沈老四傢,痛苦的折磨就這樣開始瞭。沈老四挑選瞭一個好日子,為兒子沈小虎舉行瞭婚禮,殺豬宰羊,好不熱鬧。不過,婚禮中有人竊竊私語,說是新娘子痛苦的日子開始瞭。大夥都知道沈小虎的根底,女人需要的他給不瞭,豈不是痛苦的煎熬。
誰料,婚後的第二年,夏牡丹居然懷上孩子瞭,腆著個大肚子在門口晃來晃去。人們有些詫異瞭,沈小虎那玩意早就報廢瞭,像棉花一樣軟綿綿的,怎能生出孩子?
孩子一周歲時,沈老四為孫子舉辦瞭一場周歲宴,這次比夏牡丹成婚那天還熱鬧,他升級做爺爺瞭,是件大事,整個莊上的人都請來瞭,還請來唱戲的,連唱三場大戲。沈牡丹也把孩子抱出來瞭,拜見左鄰右舍和親朋好友。
鄰居們爭相看孩子,不知道誰冒出來一句:“這孩子真可愛,長得像他爺爺。”沈牡丹唰的一下漲紅瞭臉,抱著孩子鉆進瞭自己的房裡。
就在有一天夜裡,有人從沈老四傢門口經過,透過窗子,聽到夏牡丹的房間裡傳出女人的呻吟聲,從音質分辨,甜潤而不缺乏激情,似乎很愉悅,那是夏牡丹的聲音啊。而沈小虎卻不在傢,被他父親安排下去收大豆瞭。
後來,莊子裡傳出消息,說沈老四爬上瞭夏牡丹的床上,那孩子是爺爺的種,夏老四扒灰瞭。
以後越傳越神乎。有人說,夏牡丹和沈老四天不亮起來磨豆漿,在磨房裡,沈老四趴在夏牡丹身上磨豆漿瞭;還有人說,大熱天的中午,倆人鉆玉米地裡薅草,衣服也脫瞭。總之,在鄉鄰的眼裡,夏牡丹那孩子不是沈小虎的,他是棉花客人,生不出孩子,那孩子就是公公沈老四的。
那孩子確實是沈老四的,事情還得從夏牡丹結婚那天開始。那一夜,客人散去後,沈小虎和夏牡丹上瞭床,沈小虎自然不能過夫妻生活,撩得夏牡丹渾身火辣辣的,卻被沈小虎當頭澆瞭盆冷水。她罵瞭沈小虎一句不是男人,惹怒瞭身邊的男人,被沈小虎搧瞭兩個耳光。
從此,夏牡丹整夜以淚洗面,兩眼哭腫瞭,像剛剛地裡的棉桃,後來鬧的尋死覓活的,偷偷上吊,幸好被沈老四的老婆魏全花發現瞭,才沒闖下大禍。有幾次,夏牡丹偷偷離傢出走,想逃出這個傢庭,都被魏全花拉回來瞭。
實在是沒辦法瞭,沈老四隻得把沈小虎送到瞭江南一個親戚傢,送到一個老餐館裡學徒去瞭,晚上魏全花陪夏牡丹一起睡覺,陪她說說話。夜晚,魏全花感覺到夏牡丹幾乎整夜不眠,還經常聽到她的輕微的嘆氣聲。是啊,沈牡丹也是個女人,是正常女人都想得到丈夫的狂轟濫炸,她的一生就這樣毀瞭,她怎麼甘心?
魏全花明白,夏牡丹沒有孩子,終究是留不住的,也許有瞭孩子才能踏踏實實在老沈傢過日子。老沈傢就唯一的一個兒子,如果香火斷瞭,幾十年後,這個人傢就消失瞭。她有瞭大膽的想法,讓沈老四留住夏牡丹,讓他把夏牡丹的肚皮搞大,留下一個後代,也留住她的心。
魏全花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朵交際花啊。她曾是北方清江浦的一個財主的小老婆,那時開瞭多傢糧行,叫魚溝米行。沈老四年輕時和父親去那裡販糧食,被魏全花看中瞭,糧食裝上瞭船,她也上瞭船,來到瞭沈老四傢,成瞭沈老四的女人。沈老四晚上把豆腐做好,一大早魏全花張囉拿豆腐的擔子們,兩坨粉肉半露,弄得擔子們神魂顛倒。據說,她和幾個擔子還偷雞摸狗,擔子們賺的錢都進瞭她的腰包。
魏全花把她的想法和沈老四交流瞭一下,沈老四額頭上的青筋暴得像蚯蚓一下:“放狗屁,你瘋瞭?”這種事在柳傢莊叫做扒灰,是樁醜事然而,是樁見不得人的醜事。柳傢莊人愛拿公公和兒媳婦開玩笑,孩子結婚時,給公公扮成扒灰佬,戴一頂高帽子,背上鈀子,遊村取樂。那時有句老話叫“假扒灰福份,真扒灰畜牲”,言下之意說娶瞭兒媳婦瞭,是有福之人,一旦睡兒媳婦,那叫畜牲不如。沈老四豈能做畜牲?
經不住魏全花的幾次遊說,沈老四有些動搖瞭。能夠留住夏牡丹也唯有這麼辦法瞭,可是,他卻放不開,怎麼厚著臉皮往夏牡丹房裡鉆,萬一她抵抗,驚動瞭左右鄰居,豈不丟死人?
魏全花就是魏全花,也不知道怎麼和夏牡丹搗鼓的。當魏全花把沈老四推到夏牡丹床邊時,夏牡丹並沒有拒絕,任憑沈老四鉆進瞭被窩,此時的夏牡丹早已褪去瞭衣衫,一身細皮嫩肉,火燃早已燃燒起來……
後來,就有瞭上一段描述的夏牡丹生瞭孩子那一幕,沈老四成瞭名副其實的扒灰公,成為柳傢莊人談論的笑料,成瞭來柳傢莊千百年來玩笑中的現實。
沈老四自從有瞭孫子後,傢運一直不順,先是豆腐坊失天火,然後圈裡的豬莫名其妙的死亡。他有些坐不住瞭,從東邊的王傢莊請來瞭王瞎子算命。王瞎子說問題出現在他傢門口的老橫港河上,說財神在東南方位,因為這條河阻擋瞭財神的路,財神到不瞭他傢,才讓沈老四破財,並說這是警告他,弄不好今後還有大事情發生。
沈老四慌瞭,忙問王瞎子,有什麼辦法化解?王瞎子裝模作樣地說:“你要花點錢,花錢免災,在這條河上建一座橋,財源就會從這座橋上滾滾來瞭。”
後來,沈老四買來瞭木料,建於一座木橋。橋造好後,方便瞭南來北往的人行走,因莊上人都喊沈老四扒灰公,有人問這座橋誰建的,從大人到小孩都會說:扒灰佬建的橋。後來,這座橋就成瞭街頭巷尾的“扒灰橋”。
沈老四出名瞭,夏牡丹也出名瞭,走出傢門,背後總有人指指點點,這下子壓行得她抬不起頭來瞭,整天躲在傢中不敢出門,恨不能鉆進地縫裡。那一年,沈老四又去葉縣進大豆,牡丹說是想一道回去看父母,沈老四應允瞭,二人在船上風流瞭一程,說不盡的魚水之歡,驚得水中的花魚如癡如醉浮到水面。然而,當船返回時,夏牡丹再也沒有回來,一直沒有回來。
一晃幾十年過去瞭,夏牡丹留下的孩子早已長大成人,和年輕時的沈老四一樣,高大魁梧。人民公社成立時,他當上瞭第一任公社書記,全公社的人都喊他沈書記。
後來,木橋多年失修,已經破落不堪,被拆除瞭,修成瞭水泥橋,還延用“扒灰橋”這個橋名,一直沿傳至少。
註:文章插圖均來自網絡,與文章內容無關,侵刪。此文根據筆者長篇小說《豆腐擔子》的章節改寫,人物和故事情節均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