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生活打卡季#
天際探空,捕風捉影
一一在西藏初建炮兵氣象站
張世連
前言
今天談的這個“捕風捉影”,不是平常說的那個對一些無中生有、查無實證之廁所消息用的形容詞,而是六十年前我親自帶領一個解放軍小分隊在中錫邊境喜馬拉雅山上冒著風雪嚴寒,飽受缺氧之苦,不怕疲勞,不換班不休息地連續作戰,實打實的進行瞭連續十五晝夜捕風捉影。那十五晝夜是我今生承受壓力最大、生存條件最苦、心中烙印最深的十五晝夜。使我靈魂經歷瞭一次戰鬥的洗禮,整個人生再也不會屈服於任何兇惡敵人和艱難困苦。
氣象區隊畢業時合影。前排中羅時益教員、左王文秀、右作者,中排從左至右.艾振西、趙榮柏、魏俊欣、肖潤澤,後排從左至右王澤禪、陳春禎區隊長、黃寶振、張修平、莊學聰。(註:冀文明有事未參加)
我是西藏炮兵部隊裡首任氣象站長,克服瞭重重困難創造條件,親手創建瞭最初的野戰氣象站,並培訓瞭最初的幾批氣象兵。我們站是最早到祖國的西南天邊、人稱世界屋脊的中錫邊境喜馬拉雅山上搞探空、測風的氣象站,此後數十年來我再也未聽說過有哪傢氣象站曾到那裡探測過高空氣象要素。
炮兵氣象站的特點是機動性強,要伴隨炮兵隨時隨地探測高空的氣象要素,包括氣溫、氣壓、空氣濕度、空氣密度和風向風速等。當施放探空氣球吊著探空儀升空後,探空班一號(收報員)頭戴耳機,左手操作收報機旋鈕穩穩調頻、豎起耳朵如影隨形地緊緊跟蹤探空儀向地面發射的信號不敢丟失,右手不停地記錄著不斷變化著的各種信號電碼。同時測風班一號(觀測員。若基線測風是兩個觀測員)用光學測風經緯儀在放球瞬間就要概略瞄準,眼睛一下子捕捉住氣球球影(夜間是燈影)於鏡內分劃板中不丟。而後雙手穩穩轉動高低、方向轉螺緊緊將球影(燈影)始終保持在鏡內分劃十字線中心,目不轉睛地不間斷測報變化著的高低角、水平方向角。若遇有雲霧遮擋,觀測員憑經驗估計氣球運行方向速度盲目追蹤,一旦鏡內的球影(燈影)移出雲朵出現瞭,就將其立即捕捉至分劃板中心。若用馬拉黑(無線電經緯儀)或雷達測風,那也要緊緊捕捉住熒光屏的亮點影象不丟,不間斷測角、測距。
隨著時間延續,氣球越升越高,電報信號越來越弱,球影在光學鏡內或熒光屏上越來越小。探空班的收報員和測風班的觀測員,前者是用耳朵後者是用眼睛緊跟捕捉住聲影和光影不放……直至最後球炸、球影消失或信號聲音消失的無影無蹤才停止作業。其間各班其他人員同步共頻地按順序流水作業,各繪圖員繪制不同的圖,計算班的各計算兵用各種計算盤或計算尺進行一系列計算,算出各個彈道高的氣溫、氣壓、空氣濕度、空氣密度、風向、風速等相對標準值的平均誤差提供給炮兵偵察分隊的計算兵,使其修正氣象條件對射彈的射程、方向之綜合影響偏差,準備精密法開始射擊諸元。同時也為聲測偵察分隊提供對聲向聲速影響和為各級指揮員提供原子化學武器煙雲擴散方向、速度的影響的各種氣象要素。綜合上述,向各指揮所、觀察所發出氣象通報。當時,我們氣象站的同志們把這一系列探空、測風動作戲稱加簡稱為捕風捉影,不無道理。
一、畢業分配到西藏
西藏軍區獨立炮兵308團指揮連氣象站,是在戰火硝煙中孕育、誕生、成長、壯大。
中印邊境自衛反擊戰勝利結束不久,1964年6月(駐重慶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偵察學校舉行應屆學員畢業典禮。寬敞、明亮、莊重的大禮堂裡,僅前幾排中間一小片座位上坐著全校僅有的七十來個學員接受授銜儀式。學員中絕大多數被授予少尉軍銜,給個別幾個八年以上軍齡的學員授予中尉軍銜,畢業學員清一色全是行政二十一級。遙想三年前我校在沈陽未搬來重慶與重慶炮校合並之前共有十幾個學員中隊,加上外國留學生中隊、代培學員中隊、幹部集訓中隊共幾千名學員,何等壯觀。1962年停止招收學員並先後三次進行學員大精簡,正式學員僅剩下一百一十來個人,於1963年和1964年兩屆畢業完畢,學員告罄。我就是經過大浪淘沙後1964年畢業的十一名氣象學員中之一員。當時我和王澤禪同學並列取得五門功課都是滿分的全優成績完成學業,隻等著分配工作去部隊報到。
授銜定級後,分配工作前,我們心裡都忐忑不安。因分配工作不是當眾宣佈,而是以個別談話方式進行,大傢都在揣摸著自己會被派到祖國哪個地方去工作呢?我入伍時在東北,不想再回東北工作瞭。一是因為嫌那裡挺冷。二是想到更遠的地方去,認為這輩子走的地方越多,將來向戰友、鄉親、兒孫聊起當年經歷那才有資本......。那天上午我獨自一人在宿舍裡正在想入非非,忽然黨支部委員、區隊長陳春禎同志找我談話,我心想終於等到決定“命運”的時候瞭。我笑著問區隊長:“將我‘發配’何處?”他嚴肅慎重地叫我坐下,然後鄭重的說:“組織上經研究決定,分配你到西藏軍區工作,現在我代表黨支部征求一下你個人意見,有啥想法盡管說......”。我聽後站瞭起來,斬釘截鐵地表態說:“服從組織分配。這個態在黨小組會上表過多次瞭,絕對不會改變!”......。談話竟如此快速結束,他絕對始料未及。
1968年初氣象站合影:前排左起王志建、李在元、趙致祥、熊焱林;後排左起張義銘、童萬和、魯二毛、王傳傑、楊欽恒、作者(註:汪基恒站長缺席)
送區隊長走後,我尋思瞭一下,決定去本校即將結業的幹部短期集訓隊打聽一下,看看有無來自西藏軍區的學員,可否同路去西藏。剛走沒多遠就碰到我們隊(原來的中隊後來稱為隊)的大尉隊長王清海和剛剛決定轉業的少校指導員邵喜峰。兩位首長滿面春風和我打招呼,指導員說:“連兒(第一次聽到有人叫我這個昵稱)一貫表現好,關鍵時候更能過得硬,願意到最艱苦的邊疆工作......”。我說:“我是向指導員學習的呀!指導員是東北那富庶的大平原上人,願意轉業到貴州偏僻窮苦的山區當縣委書記,就是我的榜樣呀!”“嘿!他倒反將我一軍呀!”指導員說完哈哈大笑,我又接著說:“真沒想到在十一個人中,組織上把我這個年齡最小、個頭最低的學員分配到地域很大、海拔最高的西藏軍區工作。以後我站到喜馬拉雅山頂上,看他們誰還有我個子高!”“哈!哈!”三人都笑瞭。
我與二位首長告別後,走到來自全國各地的幹部集訓隊打聽到一位從西藏軍區來的幹部學員叫楊聲遠。當時正值盛夏,重慶天氣很熱。我上身穿著軍綠色短袖襯衣,當找到他時,隻見這位首長又高又胖,穿一件圓領汗衫,手搖芭蕉扇,我從他床頭放的軍衣上看到瞭上尉軍銜領章。我立正向他行註目禮並做瞭自我介紹,他非常熱情友好地握著我的手說:“歡迎!歡迎!西藏軍區向總參打過報告,要建立炮兵氣象站,這可真的落實瞭!”我問:“西藏駐的哪個炮兵師?有偵察營嗎?”他說:“西藏隻有個炮兵308團,我是偵察股長,氣象站建制在指揮連裡,以後咱們就是戰友瞭......”。接著他又說:“七、八、九(指氣溫高的三個月),正好走。一路上早飯吃飽、午飯吃好、晚飯吃少,多喝開水......”。
我經他指點,心中有數多瞭,他是我認識的第一位炮兵308團的老首長、老上級。繼五月份炮兵副司令員吳信泉同志在我校觀看學員大比武訓練、匯報之後,六、七月份我們氣象區隊的探空比武班,五個學員:班長王澤禪、一號探空員肖潤澤、二號探空員冀文明、三號探空員趙榮柏、四號探空員是我,還在羅時益教員的組織下一直不停的練習大比武課目,準備進京參加向中央首長匯報的大比武安排。後來這項安排取消,八月份各自奔赴所分配的部隊單位。學校領導特別照顧遠去西藏工作的四個學員,即:二隊的光測學員杜書堂、劉振堂(我們戲稱兩塊糖)和一隊的測地學員劉生元和我。決定讓我們八月份休完假再回到母校集中,爾後去西藏軍區駐成都辦事處轉辦手續入藏。
八月底我休假結束,即從老傢洛陽乘北京至重慶的33次直快客車返校。上車後巧遇瞭以衛生科女護士孫淑榮為首的在沈陽參加全軍炮兵院校運動會比賽結束,載譽歸來的我校女子隊全體運動員。隊員中多數是我熟悉的教員、幹部傢屬,我們的談話聲被坐在我附近的一名解放軍戰士聽到瞭,他立刻過來攀談聊侃並自我介紹說他叫李恒茂,來自濟南軍區某部炮兵氣象站,現在是去重慶炮兵偵察學校報到的新學員。嘿!我們倆一個是剛剛畢業即將離校走向工作崗位的老氣象學員,另一個是剛剛離開部隊即將入校的新氣象學員,二人素不相識竟此時此刻在火車上見面,真是同行奇遇,一見如故。話匣子一打開,形若井噴......。當我們一夥人到重慶火車站下車後就被早在那裡等候接新學員的卡車一起拉到招待所吃飯後送回瞭學校。我向女運動員們告別後,就把李恒茂交待給負責接待新學員的留校老同學山東籍測地學員沙孝忠,一轉身發現另外三個同赴西藏的夥計們走瞭過來,原來他們是和我同一天到達母校。我們即結伴到校務部找到孫助理員辦好瞭離校手續。次日我們依依不舍的告別瞭美麗的山城重慶,一起乘火車到成都武侯祠對面那個西藏軍區駐四川辦事處(簡稱“川辦”)住下轉辦手續。
我們四人同住一室,當晚熄燈前躺在床上閑聊時,杜書堂問我和劉生元:“你們倆是不是主動要求去西藏的?你們指導員是怎麼給你們談的話?”我說:“我沒指名要求去西藏,我始終一句表態的話是服從組織分配。”劉生元說:“我也是,我說的原話是願意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指導員一說分配你們去西藏,你們一同意就完瞭......”。“不!不!是區隊長找我談的!”我忙解釋。杜書堂笑著說:“我們隊有好幾個同學早就慷慨激昂地表決心要去邊疆西藏、新疆......,結果他們一個也沒去成,你們若不信問問劉振堂”。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問:“咋回事?難道首長是專門把積極分子分到條件好的地方,再把怕苦的人專門分到艱苦的地方?”“不是!不是!你真的不知道為啥叫咱四個去西藏嗎?”。我和劉生元都搖搖頭。“這不明擺著嘛!” 我更茫然瞭......
“咱們學校首長早就有意圖要把政治覺悟高,尤其是軍事素質最好的學員派到邊疆和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你們想一下,凡是分到西藏和新疆的同學哪個不是這情況......”。他的話弄得我一頭霧水,若按他的話去對號入座,表面上也符合,但也不能完全茍同。我能吃幾碗幹飯自己還不清楚,自己肯定算不上學習最好的。隻是畢業考試時僥幸取得瞭最好成績。平時比我學習好的同學中,有的分到炮兵師瞭,也有的分到科研院所瞭......,我當時沒有表示贊同他的說法,也沒有提出異議,就進入夢鄉瞭。在成都的時間極其倉促短暫,我們隻到馬路對面的昭烈廟和武侯祠匆匆瀏覽瞭一下劉備、諸葛亮一夥的泥塑雕像,所有文字說明都沒來得及細看,更沒有機會去看唐朝大詩人杜甫的。杜甫草堂等景點,未能對這座古蜀名城有啥瞭解就接到瞭入藏通知。
當時上級對進藏幹部身體要求很嚴格。經體檢確定劉振堂、劉生元二人身體不適宜進藏工作,被留下等待改派甘肅。他倆很泄氣、很無奈的送我和杜書堂離開成都,臨別時我說:“都怪你們倆都姓劉,所以都留下瞭!以後還會見面的,別難過!”當時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這句寬慰話,過後還真有下文。一是三年後的1967年冬天,炮兵305團從甘肅調入西藏,已是該團指揮連副連長的劉生元在亞東執行任務路經我炮兵308團指揮連駐地洞青崗(外號春來茶館)時曾訪問我。當時我連測地二排副排長黃正源告訴他:“我們張世連副連長帶人去詹娘舍執行任務尚未回來!”因時間緊迫劉生元沒等我回來就離開瞭,就這樣遺憾的錯過瞭見面。二是1970年3月我離藏到成都執行“三支兩軍”任務,意外在錦江賓館邂逅從西藏炮兵305團派去四川德陽執行“三支兩軍”任務的劉振堂。因當時尚未確定所去工作的單位,互相留不成聯系地址,匆匆一別,再無音訊,這是後話。
(未完待續)
(更正攝影師疏忽①將重慶炮兵偵察學校寫成原名重慶炮校。②應是氣象、測地學員畢業,氣象二字漏寫。)第一排左起:第二氣象教員羅時益、左四政治教研室黃主任、左五指導員邵喜峰、左六隊長王清海、左七歐陽副指導員、左九費(政治)教員;第二排左三作者。
(註:本文插圖均為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