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留回:神秘字條引發清末陜甘回亂,一城3萬漢人被殺到剩千餘

對一個國傢而言,民族問題處理不好,必定後患無窮。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特殊的歷史時期,在狹隘的民族主義的推動下,一些很小的問題也會引發極其恐怖的連鎖反應。

一張不該出現的字條,“恰到好處”地出現在瞭最敏感危險的時間點上——整件事說來蹊蹺,咱們不妨從頭講起。

1862年,陜西地方團練有兩個名字叫任武、赫明堂的回族士兵,突然謀殺瞭自己的領導,帶著一群回族老鄉回老傢。

彼時的太平天國運動正如火如荼,華夏大地上兵荒馬亂,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能在兵營裡混上一口飽飯都算非常不得瞭的事情。可要知道,恰是因為局勢不容樂觀,朝廷每天都兩眼通紅地向地方要兵,像陜西、甘肅這種局勢相對穩定的地區自然就承受瞭極大的壓力。

團練士兵的待遇乍看確實還行,可當官的要層層盤剝,真正能拿到手裡的其實也不剩多少瞭。吃也吃不好,時不時還得挨頓打,許多士兵早已怨聲載道。

另一方面,清朝招兵不搞政審,什麼人都能來,導致軍隊成分實在有些復雜。就拿帶頭滋事的任武、赫明堂來說,這二位曾參加過咸豐六年(1856年)爆發的雲南回民起義,打心眼裡仇視滿清,結果換瞭個地方竟能混進兵營吃餉,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逃回老傢的途中,在經過華州(今陜西渭南一帶)時,他們與當地漢人發生口角,旋即升級為鬥毆,結果寡不敵眾,有兩人被活活打死,其餘多人受傷。

任武和赫明堂身背人命,不敢告官,本想忍氣吞聲,可老鄉們哪兒咽得下這口氣,一窩蜂地跑去找華州知州告狀。怎料這一告,反倒令他們的處境愈發難堪。

原來,官差一調查,發現打死回民的漢人是華州團練。眼下朝廷著急用兵,不管啥部門都要給團練開綠燈,哪兒還敢去招惹?知州遂想把回民打發走。怎料後者異常固執,幹脆賴在瞭公堂之上,知州好言相勸無果,心裡突然騰起怒火,說瞭句萬不該說的氣話。

“你們這些回人暗中勾結長毛賊(指太平軍),當朝廷不知道?你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打死一個算一個!”

這一下可捅馬蜂窩瞭。

事實上,清朝對民族問題獨特的處理方式,使得回民與朝廷和漢人的關系十分微妙。

以小族臨大國的滿清,在很多情況與漢人並非同心同德的,就連公認比較開明的康熙帝,也時時刻刻提防漢人,封鎖從西方流入的先進科學,生怕被漢人掌握後會危及滿清通知。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清廷總會以各種手段挑撥漢人與其他民族的矛盾,從而“以少制漢”,削弱漢人對朝廷的威脅。滿清雖自詡為華夏的統治者,卻常不把漢人當成自己的臣民,由此可見封建統治者的局限性。

而在處理民族糾紛時,朝廷會刻意有所偏袒,不斷加深其他少數民族與漢族的矛盾。因此,彼時回族內部對朝廷和漢人的態度分歧也很大,其中雖不乏有識之士,一眼洞穿瞭問題的根源是晚清朝廷的腐朽統治,卻也有不少記恨漢人,這為後來慘劇的發生埋下隱患。

總而言之,仇恨就像一堆幹草,就等一顆點燃它的火花。

知州奇葩言論一出,瞬間引爆瞭陜甘地區回民的情緒,團練中的回族士兵集體嘩變,民間數以萬計的回族壯丁組成隊伍,四處燒殺搶掠。

華州知州意識到闖瞭禍,趕緊上報,陜西巡撫也管不瞭,隻好上奏朝廷。,朝廷隨後派出一位名叫張芾的大佬。

此君時任陜西團練大臣,在朝中是有些分量的。當年咸豐帝即位,召見瞭幾名大臣征求治國建議,張芾便是其中之一。此番讓他來負責處理,朝廷也算是拿出瞭解決問題的誠意。

在張芾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回民情緒得到瞭很大程度的安撫,局勢緩解,許多鬧事者也傾向於息事寧人。然而就在事態朝樂觀的方向發展之時,張芾做瞭件糊塗事。

他向回人提瞭個要求:你們捅瞭這麼大的簍子,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們起碼得把帶頭的幾個交出來,老夫也好向聖上交差。

回人一聽又不幹瞭,氣氛再次緊張起來。而就在雙方爭執不下時,有人突然大喊在團練大臣的官轎裡找到一張紙條,隻見上書四個大字:“秦不留回!”

顧名思義:秦地不留回民,暗指朝廷下令采取極端手段,把陜西的回人全部消滅,永絕後患。

從常理而言,即便紙條真是皇帝的聖諭,張芾也全無必要將如此危險的東西帶在身邊。因此,筆者比較贊同史傢的一種猜測:紙條是回人事先準備好的,很可能就是領袖之一的任武,目的正是為瞭激化族人與清廷的矛盾。

這就像是在黃河裡挖到一尊石像,一看隻有一隻眼;或是捉到一條魚,剖開一看裡面有條綢帕一樣,屬於是“起義宣言”瞭。

果不其然,紙條一出,局勢再也無法控制,可憐的張芾及其隨從人員被當場捉拿,於1862年6月9日被處決。

此後,“秦不留回”很快傳遍整個陜甘地區,令回人陷入瞭巨大的恐懼和憤怒。回人男子紛紛加入隊伍,義軍隊伍迅速膨脹。1866年,義軍在甘肅董志塬設立“十八大營”,擁立多位元帥;陜甘地區的回人富商也積極為義軍提供糧餉。

鼎盛時期,回人義軍總兵力超過20萬人,勢力范圍一度威脅到山西濱河一帶。1867年,義軍挫敗由陜甘總督左宗棠督統的清軍攻破延川、綏德等地,使得朝野上下一片惶恐,還讓不少大員丟瞭官。

起義軍雖能憑一時之勇予以官兵重挫,然而在長期鬥爭之下,他們缺乏系統組織、有效領導的弊端得以凸顯。反觀官兵,雖在前期屢屢受挫,卻很快便做出調整,左宗棠所部先是協同李鴻章消滅西捻軍,隨後對起義軍進行各個擊破。

1869年初,義軍首領扈彰、董福祥投降;4月,清軍攻占義軍據點之一的董志原,繼而肅清慶陽、涇州。1871年1月,清軍攻破金積堡,義軍首領馬化龍及其麾下1800餘人被處決。

1872年,義軍首領馬占鰲歸順朝廷,清軍隨後克復西寧,旋即又進軍肅州,並於1873年11月逼降義軍首領馬文祿。隨著肅州之役勝利,陜甘之變宣告結束。

客觀而言,這場回人起義有著一定的進步意義,它在某種程度上加快瞭腐朽墮落的晚清崩塌的進程。然而直至今日,史傢對它的性質仍爭論不休,也沒有把它寫入教科書中,主要原因在於人們不敢確信它一定是正義的。

首先,起義軍的目的就很不單純。

得勢時,他們曾在勢力范圍內的官民進行無差別屠殺:不但攻入官府殺死當地官員,也毫不留情地殺害無辜的漢人居民,搶奪其財產。1873年9月,清軍攻破肅州城時,發現城中原有的3萬多漢人,竟然被殺得隻剩千餘。

有人提出,義軍是受到挑唆和利用,幕後主使的真正目的是“殺人留地”,以便在我國陜甘一帶建立一個“伊斯蘭國”。

此外,部分起義軍為瞭搜刮財物無所不用其極,他們尤其熱衷盜墓,甚至連貧苦百姓的亂葬崗都要挖開看看。

回民領袖中有一位名曰白彥虎,此人竟一度試圖挖掘黃帝陵,隻因認為黃帝作為華夏子孫的先祖,備受尊崇,其墓中定有大批珍寶。

得知此事後,滿朝文武義憤填膺,曾國藩當即撂出狠話,定要將這白賊趕盡殺絕。果不其然,白彥虎後來慘遭一路追殺,從陜西到甘肅,從甘肅到青海,後來又被追殺到新疆,最後甚至一直被追殺到俄國境內,最終客死他鄉。

彼時義軍中如此頑劣者可不止白彥虎一人,反倒燒殺劫掠是其普遍做法。總而言之,我們既可以把這場動亂稱為“起義”,又可以把義軍視作一夥勢力壯大的土匪,甚至稱之為“分裂勢力”都不算過分。由此可見,狹隘的民族主義實在不可取,它會給國傢造成巨大破壞。

事後,朝廷對作亂回人展開殘酷清算:數十萬回人被強行遷徙至邊疆地區,直至建國後,其中許多回人才得以還鄉。

起義軍首領及其麾下大小官員幾乎盡數被殺,但其中也有例外:1872年,盤踞甘肅河州的馬占鰲身披枷鎖,主動向左宗棠投降。後者將馬占鰲編入清軍,令其反殺回人義軍。

此後,馬占鰲在西北地區的勢力不斷壯大,發展為在當地能隻手遮天的“世襲軍閥”,成為馬傢軍的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