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初在網絡上看見劉翔峰一案時,我隻覺得荒誕之極,在驚駭之餘也是萬萬不敢相信的。一是因為我覺得從醫院工作的流程上來說一個人是不可能完成這些顛倒是非、混淆黑白之事的。二是因為如果劉翔峰這麼做的話,在無數雙專業眼睛的註視下,怎麼可能做到如此肆意妄為?三是因為這種行為完全超出常人的理解程度和舉止,這種有悖與人倫綱常的事情即使是魔鬼或許也做不出來,更何況是一名醫生呢?基於這種認識,那時的我不免要為劉翔峰分辨一二瞭。況且白衣之下,縱非仁心,亦當存人理,所以彼時,我以為此等事不過是"市虎之言”罷瞭!現在看來,倒是自己有些武斷單純瞭。我錯瞭,錯得天真,錯得可笑。事實狠狠的為我上瞭這一課,人生也算是多瞭一番見識。劉翔峰確實這麼做瞭,而且給多個病患造成瞭不可挽回的損傷。當判決信息在網絡上公開的時候,當我面對自己最不願意接受的結果時,我不僅有一種自己被顛覆認知的錯覺,又像親眼看見自己最珍視的信仰被人踩在腳下一般的地獄之痛,甚至覺得人性原來如此不堪。而此般痛楚隻在楊文血濺急診室、李文亮抱憾長逝時出現過。不同的是,前者是因同行的作惡而感觸,後者則是因同行的逝去而難過。我們生而為人,可以不善良,但卻萬萬不能作惡。我們手中掌握著一些權力或信息壁壘,本應該竭盡全力為人民服務,可以有技術不足、經驗不夠,甚至無能為力,但卻不能人為作惡。我們去創造社會價值,並在這個過程中收獲個人價值的回報,這是一個相互相成的自然過程,但卻萬萬不能去通過罪惡的手段來謀取不當利益。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記得有一個小品曾說過一句話:“人的眼睛一旦紅瞭,心就變黑瞭。”我想劉翔峰必定曾經也發過醫學生誓言,其工作經歷中也必定會有著一些感人的瞬間。但他卻將這些拋於腦後,甚至最終向病患們舉起瞭屠刀,將希波克拉底誓言化作瞭屠戮咒語。他為什麼會這樣?我想瞭許久也沒有得到答案。當然,這答案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沒有人會對這個答案感興趣。但在我想來罪惡之人的答案可能很多,但普通人的選擇大都相似——守住人倫底線,遵守法紀綱常。劉翔峰案被曝不久,又冒出個羅帥宇案來。兩案糾纏,倒像極瞭"無間地獄"裡的戲碼。我先是疑,後是懼,直到真相大白,方知世間尚有真相在。但我要懺悔。因為當我看見劉翔峰案的判決後,我似乎又在內心覺得羅帥宇案就如同網絡上的傳言一般滿是陰謀詭計、污穢不堪。直到昨夜看見公安機關的通報後,我才得以知道真相,才在內心長舒一口氣。因為在真相被通報之前,我甚至有些懷疑這個世界,也在醫學生誓言背後感到深深的無力,在每日忙忙碌碌的工作中感到悲哀。但,我要憤怒。不僅是因為劉翔峰之流的卑劣行徑,而更令人心寒的是輿論場的狂歡。在真相未明時,多少人迫不及待地給整個醫療行業定罪?多少自媒體像禿鷲般撲向這具"屍體",啄食著流量?我們既要承受害群之馬帶來的恥辱,又要面對鋪天蓋地的污名化。有"趁火打劫"者,有"落井下石"者,亦有"指鹿為馬"者。有人滿目信從,有人隨波逐流,但卻極少見理性之聲音。即使已經真相大白,但依舊有人抱著獵奇的心態繼續消費這場悲劇,像圍觀鬥獸場的看客般不願散去。他們不在乎事實真相,隻在乎這出戲夠不夠刺激,能不能滿足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我深知:醫者之道,本在"仁心仁術"。有術無仁,是謂"醫匠";有仁無術,猶可稱"良醫";若既無仁又無術,便隻能是"醫賊"瞭。劉翔峰之流,正是這"醫賊"中的翹楚,不但竊人錢財,更奪人性命。我也明白:我們每一個人都終將會淪為病患,而求醫問藥本就如履薄冰。當我們自己踏進醫院門檻時,既怕遇著"鋸箭郎中",又恐碰上"索命無常"。而當信任被辜負時,輕則錢財散盡,重則性命堪憂。以我個人對這個世界的理解和對人生的總結,作為一個醫務工作者,學到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或許有水平技術的差異,但竭盡全力為病患服務的原則應當是一樣。我始終說不要愛心泛濫,要堅守原則。我也曾在多篇文章中提到:做一個合格的人,做一個合格的醫務工作者。治病救人也從來都不止是一個單純的醫學問題。我見過有些水平不足,見過有人缺乏責任心、愛心和耐心,也見過那些沒有原則的事情。但劉翔峰的舉止卻顛覆瞭我的三觀,給所有醫務人員摸瞭黑。幸虧羅帥宇案同劉翔峰案並無直接關聯,否則我可能要在不解、鬱悶、無力中掙紮瞭,直到無盡的黑暗將我慢慢吞噬掉。而今真相大白於天下,我心中陰霾漸漸散去。我卻又想起,當初姥爺因嘔血而被查出胃癌晚期之時,經治醫生看似通俗卻又充滿人文關懷的話:“開什麼刀?留著錢回傢買點好吃的,穿點新衣服吧。”想起,當弟弟車禍危在旦夕,主治醫生拒收紅包時說:“賺錢容易嗎?留著錢給孩子買點營養品吧!”想起,一個年輕患者在我手中流逝掉性命,其媽媽對我說:“我知道你盡力瞭,看你滿頭大汗,辛苦瞭。”想起,那個做著輪椅的老大爺,曾哆哆嗦嗦對我說:“你要一輩子做個好人。”想起,那個肝癌晚期客死異鄉的大哥,臨終前還要拉著我的手表示感謝。想起,那個紅斑狼瘡晚期的16歲女孩,離開搶救室前還要送我一個橘子。想起,那個胃癌晚期躺在走廊加床上的同齡人,其父母跪在我面前,當我伸手去扶時,一抬頭就看見瞭那懸掛在辦公室墻壁上的字畫:“大醫精誠”。這些瞬間像黑暗中的螢火,微弱但堅定。它們提醒我,真正的醫者精神從未消失。在這個信任脆弱的時代,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些光。是的,有害群之馬,但也有更多默默堅守的人。有令人發指的個案,也有每天都在發生的溫暖。醫療體系需要改革,醫患關系需要重建,但這不該是一場非黑即白的審判。這些發生在我生命中無數瞬間,讓我又重拾起瞭作為一個普通人,作為一個普通醫務工作者的信心。我們要守護心中的那道光。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終將成為患者,如果摧毀瞭醫療信任,最終傷害的還是我們所有人。這個世界上必然存在著些許不足,人世間也自然存在蠅營狗茍之徒,但我們能做的,隻是繼續做好自己。